第二十三章 食 花
映山红开了，鲜艳得象一堆堆火焰。
大瀛山的映山红并不多，偶尔一树，但在这满山翠绿中，偶现一束，实在是惊艳无比，赏心悦目。
映山红长在坡上，岭上。悬崖峭壁有，灌木丛林里也有，多与青岗树相邻，花蕊秀长，花瓣大气，红中带嫩，艳如血色。
罗开义跑到坡上，摘了数支，捆成一把，拿着就去追邓潇蓉。
“老邓，这把映山红是最鲜艳的，才开不久，送给你！”罗开义把花递给她。
邓潇蓉接过映山红，大为赞赏，“太嫩了！”
说着，就扯下一朵，塞进嘴里嚼起来。
罗开义也吃过映山红，但今天特别不高兴邓潇蓉的做法。心想，我辛辛苦苦跑那么远去摘来，你拿着就吃，哪怕迟一会再吃，我也好过一点。
邓潇蓉根本没看他的表情，又扯下两朵同时塞进嘴里。
罗开义忍不住了。“古有林黛玉含泪葬花，今有邓潇蓉大嘴吞红花，都是少女，同样的年龄，咋就有着不一样的想法呢？”
邓潇蓉一听，扭头看着他，还真是一脸不高兴。
我吃个花，得罪你了？吃你的钱，还是吃你的肉？邓潇蓉更不高兴，“去你的林黛玉，她是一天饭吃饱了没事干！我没把你煮来吃了就算对得起你老祖宗了！”
“哈，哈。”罗开义大笑。“你能不能斯文点？”
邓潇蓉依然扯下一朵朵映山红塞进嘴里，愈吃愈上劲。这早上的映山红带着露水，水分含量高，吃起来更爽口。“要斯文？有吃有穿，有钱有粮，就可以斯文。肚子饿了，谁都斯文不起来。”
罗开义承认她的话有道理，“你早上没吃饭？”
“吃了，包谷稀饭！”邓潇蓉如实回答。“我喜欢吃映山红，味道好！”
罗开义低头不语，默默地走着。
邓潇蓉见他有些低落，就天南海北地嚷道，“等哪天我有钱了，也没什么事可做了，就背个大背篼到山上去捡落下的映山红，然后背回来，挖个十米见方的大坑，好好的把它们埋了！让你知道黛玉葬花只是个小插曲！”
罗开义又被逗得大笑，“嫁给我呀，我帮你挖坑！”
邓潇蓉脸一红，嗔道，“不要拿我开刷哈，知道你是大学生，考不上，也可以顶替你爸爸当工人。”
罗开义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，“这个问题是这样的，如果考上大学，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里，肯定不现实，山盟海誓也是假话。但是，顶替当工人，就没什么了不起了！因为，我爸爸退休还有十几年，我也三十出头了。你想，我不至于当了工人再结婚撒。再说，我爸妈也不是一样的过。所以，我们两个的几率各占一半吧！”
邓潇蓉一听，你不是认真了吧？当场不给面子，“我呸！”
说完，就飞跑向学校。
不是冤家不聚头，全班最喜剧的座位，还是邓潇蓉与赵云辉，从初中一年级开始，邓潇蓉一直坐在赵云辉的前面，无论哪次调位子，调来调去，邓潇蓉那两根辫子始终在赵云辉眼前晃悠。
赵云辉学习成绩不怎么样，也就是个中等，而且，很稳定。初中一年级时，上课就偷偷摸邓潇蓉的小辫子。二年级时不摸了，开始懂得不能乱摸，别个长大了。到高中一年级时，邓潇蓉已脱落成一个大姑娘了，赵云辉就开始想娶媳妇的事。进入高中二年级，邓潇蓉愈来愈漂亮，赵云辉愈来愈不敢想了。
邓潇蓉悄悄地长大，赵云辉默默地遐想，互不干涉，很是和谐。邓潇蓉刚落坐，赵云辉就轻轻拍了她一下。
她回过头，看着他，意思是什么事？
赵云辉从衣兜里掏出一把炒熟的南瓜子，很香，递给她。
邓潇蓉伸手接过就转身。
同桌的方武看了个一清二楚，立即伸手向赵云辉讨要，“我，我，也要，要吃，吃点！”
赵云辉衣兜里全部摸完，拿出来七、八颗，分了一半给方武。
方武接过来，就全部塞进嘴里，连皮带肉，全部嚼了吞了。
这南瓜子，用盐炒的，火候到位，香脆可口。
方武有如八戒吃人生果，还没品出味来，很不尽兴，便伸手到赵云辉衣兜里去掏。
赵云辉也不阻拦，因为，里面什么也没有。
方武很不高兴，“她吃，吃得多，我吃得，得太，太少。”
赵云辉也不敢说话，生怕邓潇蓉听见，瞪大双眼，死死地盯着方武，意思是不许说。
邓潇蓉正在磕南瓜子，怎么会听不见，于是，抓起一半，回过头，递给方武
方武正伸手去接，赵云辉立即伸手一拍他的手，他急忙缩回。
邓潇蓉一笑，“赵云辉，你把他当小娃儿了。”
赵云辉猛然醒悟，意识到自己是过分了。当即反应过来，迅速伸手接住邓潇蓉手里的南瓜子，然后，分一半给方武，自己留一半。
这个动作就不是阻止了，是争抢，自然了许多。
方武也不搭话，自顾吃了起来。
杨老师一走进教室，脸色不是很好，他又与牟校长发生了争执。
抢收抢栽的季节即将来临，学校都会按惯例放农忙假，为期多为一周。
农忙假就是考虑两个因素，一是学生回家帮忙做家务，大一点的就参加农业生产；二是许多老师是农村的，包括民办教师和代课老师，也有公办教师家在农村的，他们也需要参加农忙。在以粮为本的前提下，学校就得配合农忙。
前几年，农忙时学校还组织学生到农村去劳动，帮助生产。
但这学期不同。
教师大会上，牟校长提出安排好农忙假时间问题时，杨老师极力反对，至少高中毕业班不能放这个假。
他的理由就是，离高考还有三个月的样子，放了农忙假就是耽误学生在校学习。
然而，除了丁薇老师等几个少数人支持杨老师外，大部分都支持牟校长的决定，初高中统一放农忙假。
这里面既有惯性思维作用，又有各自的认知，许多老师认为，高中班考大学的理由不成立，因为根本考不上，他们不相信这个公社首届高中班学会出大学生。
这个不相信的依据是充分的。你那几个任课老师就是原先教初中的，只有丁薇是真材实料，但也只是高二才来的。所以，从师资上面就遭到了否决。其次，这些高中生也只是徒有虚名，从小学到初中，许多老师都经手过，有多大能耐，老师还不清楚？还有一点，恢复高考时，全公社没有一个往届生考上，包括在县里有名的瀛江中学毕业的高中生。
最后的一个理由，谁都不愿意说，但也是最主要的，多数老师都想放假回去搞农忙，能忙则忙，不忙就休息。正因为如此，私下心里都在咕噜，你杨老师和丁老师，与农忙毫不相干，当然会反对。
杨老师无力抗衡，脚杆弯拗不过大腿，所以，一脸不高兴。
学生们眼见杨老师的脸色，更是噤若寒蝉。
“上课之前，我想来个举手表决，看看你们的想法。”杨老师慢条斯理地说。
大家鸦雀无声，等待下一步行动。
“很快就进入农忙季节了，现在大家表决一下，是同意放农忙假，还不同意放农忙假。”杨老师一说，大家都明白，这个农忙假年年都放，就那么回事，
杨老师略为停顿，“请不赞成，记住，是不赞成放农忙假的同学举手！”
“九票！罗开义、荣发、康林、岳满江、钟家祺、许配翰、薛永明、张佩东、石坚兵！好，剩下的就不用投票了。全票通过赞成放农忙假。”杨老师一个苦笑。
眼见岳满江显得很憔悴，人也消瘦了许多，丁薇心里很难过。
这个娃自从回来后，就一直没和她单独交谈过，很是自立。
所有参访学生都写了感想，而罗开义和岳满江写成了报道文学，罗开义写了作文本十八篇，岳满江写了十五篇，这次岳满江的文风大有改良，与罗开义近似。
岳满江重点表述了办学的艰难与存在的意义，罗开义则突出了办学的理念与社会发展的需求，各有千秋，难分伯仲。
丁薇在班上评讲这八个作文时，特地赞扬了岳满江的务实手法，对罗开义的前瞻性也予好评。
岳满江在各节语文课上，总是表现得很专注，认真倾听丁老师的每一句话，但没了以前的活泼开朗与自信狂放。
丁薇不知他是走神了，还是进入了状态，也不好抽问回答问题，心里没了底。
尤其看见他渐渐消瘦，更是担忧。她肯定岳满江的睡眠严重不足，也肯定他在持续变化。尽管岳满江的目光里依然透出坚毅，但丁薇还是很忧心。
究竟是在苦读，还是得了所谓的“相思病”？
虽然各科老师都在表扬岳满江的进步，但丁薇仍是放心不下。
终于，等到放学，丁薇刻意在操场一角等着岳满江，她要弄个明明白白。
“岳满江，你过来！”丁薇看见岳满江走出来，就大声喊道。
岳满江一看，笑眯眯地走过来，没有一点异常的表现。“丁老师，我准备得很好。”
言下之意，没有放弃一切，在力争。
丁薇听到这句话，心头一酸，险些流下泪来。“老实告诉我，你这么瘦，究竟遇上了什么？”
岳满江看出了那种母爱，一种高尚而又细腻的怜爱。“你放心，我感觉良好，锻炼结实了。”
锻炼？假话。丁老师执意要弄个明白，“把你一天的作息时间给我讲，不许有半句假话！否则，你对不起我！”
这是真的，丁老师对他付出的一切，容不得他撒谎欺骗她。“早上，天一亮就起床背书，背公式，背定理，背方程式。放学回家，就做题演算！晚上，学习到半夜，鸡叫就睡。就这样。”
岳满江轻轻松松一说，丁薇忍不住转身就走，回到宿舍去了。
岳满江看着她的背影，知道她难受，也不想劝慰她，人太多，惹非议。便走出校门回家。
丁薇回到宿舍，用被子蒙住头，暗自流泪。她还真担心岳满江太疯狂，这种疲劳轰炸，需要有定力的人才能承受。
岳满江现在就象一头被赶出狮群的少壮雄狮，它在茫茫天地里寻找着自己的领地，要么被打斗死，要么做起狮王。当然，赶他出来的不是一个狮群，而是丁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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